我家楼下住着一个养鸽的。

这个发现来自于筒状建筑里经常传出的鸽哨。我不知道鸽子，但我在电视上见过。在隔壁阿姨和她妈妈的聊天中，我了解到鸽子饲养员叫老李，无儿无女。他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。他家的鸽子不卖不吃，房间里全是鸽子粪，恶心死了。在他们两人的随意聊天中，我对养鸽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
我当时十多岁，在这个老房子里住了很多年。与其他地方阴暗潮湿的老房子不同，这里的每个房间都阳光明媚，晨光总是照在我的屁股上。夏天，整个房间仿佛长出了一束束的光，微小的灰尘在半空中摇曳。

我家住在六楼。我卧室的阳台上有一排盆栽。一只鸽子经常落在上面，银灰色的羽毛特别耀眼。它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，一动不动，像橱窗里的一件工艺品。

每天晚上，李先生定期喂鸽子。这时，散落在各地的鸽子像事先约好的一样，一起飞到了李老头家。我站在窗前，数了数有几十个。黑白灰的鸽子交织在一起，让我头晕目眩。

李先生住在三楼。有一天放学，我沿着黑漆漆的楼梯走到他家门口的时候，下意识的呆了一下。我看见他在走廊里专注地包扎一只鸽子受伤的小腿。在他面前，有许多鸽棚，鸽子在那里“咕咕”叫着，拍打着翅膀。李老头头发花白，双手青筋暴起。他熟练地包扎了受伤的鸽子。绷带包扎好之后，他抬头看见了我。我也看到了他深邃的眼神，我吓得不敢上楼。

回到房间，我突然想起了曾经站在我窗台上的那只鸽子。它的眼睛和李老头的眼睛太像了。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我妈。我妈妈正在挑选蔬菜。我还没说完，她就冲我吼道:“以后别在那玩了。他是个怪人。”

我也觉得李老头是个怪人，但我不怕。我的勇气来自那些鸽子。我相信鸽子生来就是纯洁善良的，永远不会和邪恶肮脏这些词联系在一起。所以李老头虽然奇怪，但在我眼里绝不是坏人。

在好奇心的驱使下，我吃完饭偷偷溜到了三楼。楼道里，李先生在喂鸽子，地上全是玉米和小麦。它是金色的，美丽的。鸽子啄了一下，很快咽了下去。他们看起来聪明可爱，我忍不住笑了。老李曼找到了我。他坐在那里向我招手，“走，走。”我赶紧跑开，身后传来鸽子拍打翅膀的声音。

每天晚饭后，我都去看鸽子吃东西。起初，鸽子对我来说是陌生的，所以它飞得更近一些。渐渐地，鸽子离我越来越近，我可以近距离地看着它们吃东西，触摸它们光滑的翅膀。李老头说，鸽子和人一样有记忆，能区分熟人和陌生人。我对此深信不疑。在我熟悉了鸽子之后，李先生对我的态度开始转变。我总是一有时间就溜出家门。如果妈妈要求，我就去同学家写作业。实际上，我去看鸽子了。我喜欢和他们一起玩。我逗鸽子的时候，李老头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。他一声不吭，把一个旧搪瓷杯含在嘴里，不时喝一口。杯子里有浓茶。

一天，我问李先生:“你为什么养这么多鸽子？”

他回答:“没有别的想法。就是喜欢。”他说一口地道的当地方言，我几乎听不清。这个回答让我无言以对，但我还是觉得我有更多的话要说。这时，李先生说:“我在你这个年纪，就爱上了鸽子。那是20世纪60年代，我在割猪草的时候，发现一只鸽子翅膀断了，快要死了。我把它抱回家，给它包扎，喂水，但没几天它就死了。从那以后，我收养了许多鸽子，全国各地的人都叫我鸽王。”

说到“鸽王”二字，李老头声音高亢颤抖，眼里闪着璀璨的碎金。“几十年来都是这样，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鸽子身上，最后什么都没做。”鸽子开始咕咕叫。“这些鸽子和人一样，喜欢依赖别人。只要你对它好，它就算饿死也不会离开你。我们对他们无能为力。我不知道我这辈子养了多少只鸽子。我看着他们从出生到死亡。一开始觉得很心疼，后来就越来越麻木了。不管怎样，这是我的生活。我说不准！”

我越听越入迷，李老头却不说话了。他从椅子上站起来，拿着一个搪瓷杯走进了房子。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里，而很多鸽子围着我。

期末考试快到了，那段时间我妈不让我出门。每天听到鸽子的哨声，心里就痒痒。这时候我才明白李老头说喜欢他们是什么意思。我喜欢鸽子。但我也知道我妈不会允许我养鸽子，这让我很郁闷。

一天晚上，天上的星星很高，一个影子从窗户射进来。当我打开灯时，我看到一只受伤的鸽子，它白色的羽毛上滴着血。我非常惊讶，同时也感到不知所措。我坐在地上，看着鸽子死在我面前。那天晚上，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，梦见一群鸽子扑向我，用它们又短又尖的喙啄我的胳膊。我感到皮肤撕裂般的疼痛，醒来时浑身是汗。

又一次，当我站在李老头家门口的时候，楼道里空无一人，那些鸽棚都不见了，地上散落着许多鸽子的羽毛。我有一种让我害怕的预感，但我还是敲了李老头的门。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。我报了名，让他开门。然后我听到拖鞋滑过地板的声音。门开着。

这是我第一次来李老头家。虽然我以前经常来三楼，但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鸽子身上。李先生家并不像他妈妈和隔壁阿姨说的有鸽子屎的味道，而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樟脑味。就在我进去坐下之前，我迫不及待地问他:“那些鸽子呢？”

老李一脸呆滞，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。我重复了一遍，他才咕哝了三个字:“开走。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把鸽子赶走。我正要问他的时候，他说:“那些鸽子每天回来的时候，我每天都挥舞着我的扫帚把它们赶走。真的很烦。现在终于安静了。”

我突然想到了那天晚上从窗户掉在我面前的受伤的鸽子，似乎明白了什么。我感到非常生气，对李先生吼道:“那些鸽子那么好，你不应该这样对它们，你这个怪人！”说着，我推门走了。
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没去过李老头家，也没见过鸽子。直到有一天傍晚，夕阳像血一样横在天边，我站在阳台上欣赏美景。突然，一群鸟从远处飞来，从远到近。我看到那是一群鸽子，灰色的，白色的，黑色的。它们像水墨画一样在空中盘旋。阵阵鸽哨掠过我的头顶，飘荡在建筑之间，悲伤而孤独。

这时，我妈对我说:“楼下的老李昨晚去世了。这些鸽子大概是来给他送行的。”听到这里，我的心抖了一下。记得李老头曾经跟我说过，鸽子的记忆力很强，依赖性很强。只要对它们好，就算饿死它们也不会飞走。最后我明白了，李老头之所以把鸽子赶走，是因为他知道时候到了，为了让那些鸽子在自己死后不会饿死，他狠心把它们都赶走了…